野菊花——記一位山村教師
“每當我站在山頂，看到漫山的野菊花時，心中平靜了許多，這有如我那分布四方的學生一樣可愛。”在秋風中，老鐘頗浪漫地對我說，那是我記憶中老鐘最有詩意的一句話。老鐘是一名在山旮旯里從教36年的老師，一名我曾經的同事，一名本可以遠離山野的上海知青。
6年前，一句“用一年的時間，做一生難忘的事”的宣傳語讓我抨然心動，我選擇了去偏遠山村支教的生活。來到了離城200公里，再步行24公里的大山處，我才知道什么是貧窮與偏僻。
開學那天，原以為孩子們會在校園里迎接我，但是，校園里靜悄悄地，毫不見人影，我頓時生氣了，心里直想怪不得這么窮，連個負責任的老師都沒有。
等我安頓好了，直到日落西山后，老鐘才踱進我的房間，第一次見老鐘，只見他穿一件發白的襯衫，瘦削的身子，老鐘說開學了，這幾天他都要到貧困學生家里去看看，說服父母送他們上學。一連三天，我和老鐘做的一件事就是到學生家走走，鄉親們對老鐘很親切，老鐘對每家的情況很熟悉，不時用本子記著，誰家缺學費的，他都答應自己先墊上。
說這是學校，其實不太準確，只有1至3年級的學生，老鐘是這個教學點的唯一老師，這個學期有46個學生，上了一輩子復式教學的老鐘上2、3年級的課，我則和剛入學的孩子打交道。慢慢地，我習慣了這里的生活，山里孩子異常熱情，時不時送來野果，雞蛋、柴火，我和老鐘住校時的生活才不會這樣枯燥。
瘦小的.老鐘是個很嚴格的人，每次備課都一絲不茍，批改作業總是小心細致，他是個多面手，炒菜做飯、修補房子、整修課桌，什么活兒他都拿得起，特別是冬天，他會一大早起來生木炭盆，放在教室里暖和學生。那天，我問老鐘為什么一直在山里教書？他沉思了許久，他向我講起了關于他的故事。
30多年前，他和老鄉告別大都市來到這里當知青，熱情的鄉親們接納了他們，但他也看到了農民沒文化愚味的一面，有一回，一個小孩得了急癥，家人們不是去看醫生，而是請來巫婆醫治，一條活潑的生命就這樣“醫”死了！在同學們都回城的時候，他毅然決定留下來當“孩子王”。
老鐘在小山村娶妻生子，如今，他的孫子也在這個學校讀書，老鐘生活很節儉，他常說，等自己的工資攢足了，一定要為學校蓋個新教學樓。因為，破舊的房屋一直是他的心病，經常漏雨。那年夏天，當我準備為鄉親們留下紀念下山籌錢建校園時，一場特大暴雨卻無情地襲擊了村莊，當我趕回學校，看到教學樓已經倒塌，鄉親們在拼命地尋找老鐘和他的孫子，原來，在房屋倒塌前的幾分鐘，老鐘拉著孫子留在最后，他們組織學生有序沖了出去，暴雨卻在最后一刻埋葬了他們。挖開斷壁殘垣，人們看到老鐘仍緊緊地用身子護著孫子。
老鐘出殯那天，鄉親們都趕來送行，這是我一生親歷最感人的葬禮，發自內心的淚水打濕了我的心。不久，我離開了小山村。那年秋天，當我再一次站在老鐘的墳前時，只見有許許多多用野菊花編成的花環放在那里，是那樣的高雅，那樣的清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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